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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有句民谣“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莜面和糕都是我国北方地区的特色主食,特点是非常扛饿,这句民谣的意思是吃一顿莜面能走三十里路,吃一顿糕能走四十里,也是体现这两种主粮出色的扛饿能力。
虽然都是扛饿的,但是这两种主食出场的“场合”却有很大不同。莜面和黄米糕分别是由两种当地特色作物莜麦和黍加工制成,相较于莜麦,黍在我们当地的种植面积要小一些,产量也低一些。莜麦类似小麦,磨成的面粉可以再加工成各式各样的莜面制品成为主食,是当地人日常餐桌当之无愧的“霸主”:黍加工成黄米面就可以制成黄米糕了。与莜面丰富多样的烹饪方式不同,黄米面最主要的做法也只有黄米糕一种。受限于高寒干旱的自然环境,老家当地黍子的亩产量一般不会超过一百斤,磨成黄米面还要缩水一小半,这几十斤的黄米面,一般都要留到中秋和春节这两个最重要的节日,平时能见到黄米面的场合也不会超过婚丧嫁娶和迎接贵客这些范畴。莜面承包了老家的日常,黄米糕就扛下了老家的重大节日。
从黍子到黄米面凝聚了巨大的人力劳动,老家的黍子成熟之后要比麦子低一头,这样的高度很难利用收割机作业,人力收割之后还需要捆好放在打谷场晾晒、碾压、扬场(将黍子与黍壳分离)再送进机器磨成黄米面。一亩的土地最后只收获了一袋黄米面,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每年腊月,老家的乡亲们都会准备黄米糕。黄米面加水揉搓成颗粒,大锅上蒸笼,铺上笼布把黄米面颗粒均匀地铺在笼布上,大火上气蒸15~20分钟。黄米面蒸熟之后就要考验“铁砂掌”的功力了,大师傅们会在手边备一盆冷水,越凉越好,双手蘸水提溜起笼布把蒸好的黄米面颗粒抖进面盆里,然后左右手交替,迅速将颗粒揉成面团,双手每隔几秒就得重新蘸上凉水,滚烫的黄米面颗粒不断被翻滚、折压很快就能聚成光滑的黄米面团。这个过程一定要快,而且一定要刚出蒸笼就赶紧动手,要不然黄米糕不筋道,如果家里人多,可以两三个人一起揉,场景颇像朝鲜族的打年糕。虽然有凉水“护体”,这项工作也非常不容易,短短几分钟的揉搓双手就通红,被烫伤的概率很大。即便如此,逢年过节一顿热乎乎的黄米糕仍是家乡人的执念。
黄米糕的第一阶段,老家称之为“面心糕”,当地大师傅往往会用右手食指蘸上凉水在圆乎乎的黄米糕上戳一个浅浅的坑,往里浅倒一些当地产的麻油,然后把油均匀涂满胖鼓鼓的黄米糕上,这样即便是异常干燥的室内环境也不能抢走黄米糕的水润。
有些人喜欢吃“面心糕”,用刀从黄米糕上割一块,热气瞬间喷薄而出,蘸上白砂糖大口咬下去。先到的砂糖还是颗粒,紧接着黄米糕的细腻、油润和韧劲会充满口腔,黄米糕的本味不重,混合着砂糖的甜在嘴里越嚼越香,比橡皮糖软比白面要韧,一口接一口的细腻是黄米糕独特的温暖,慰藉着辛苦了一年的劳动人民。小孩子们多喜欢“面心糕”,刚蒸熟的黄米糕往往会被他们切走一小半蘸着白糖吃完。
但最主流的吃法还得是炸。黄米糕可以从“面心糕”直接切块揉成合适的形状下锅炸,也可以包上馅料再炸,常见的馅料有红豆沙和土豆青菜,当地的红小豆提前泡好,大锅煮一晚,可以加糖也可以不加糖,红小豆本身的甜味就很出众,然后要在盆里仔细碾成豆沙,这可是个体力活,一盆好的红豆沙要非常细腻没有大的颗粒,制好的红豆沙可以直接放在冬天的室外冻起来,能吃一冬天。土豆青菜馅是咸口,土豆泥加青菜、加盐和十三香等调料,咸香可口非常解腻。炸糕的油一般都是当地的胡麻油,油温烧到六七成热,有馅的、没馅的黄米糕扑通都下进去,很快各式形状的油炸糕就飘起来了,捞出控油之后就是老家最硬的过年、待客主食——油炸黄米糕了。油炸过之后黄米糕的表皮非常酥脆,但是内里的糕还是韧性十足,加上馅料的加持,黄米糕的口感非常丰富——甜的红豆沙细腻丝滑,咸的菜馅咸香解腻。逢年过节的这口黄米糕就像是年夜饭鱼一样必不可少,老家人希望吃过糕以后,日子就能够步步“糕”升。
在物质生活条件越来越丰富的今天,越来越怀念之前的这些“土特产”,家乡的糕许久没有吃过了,它的味道我却始终不敢忘记,和老家干旱土地上的风一样深深刻在远行游子的心里。